如何交代?
从前他就问过手上旧伤的事,自己硬着头皮不说,对方就没有再提。人的信任终归有限,总这么敷衍搪塞是很伤人的。但若要直言相告,又无法开这个口。
皇后简直要愁死了,她都不敢回紫宸殿,换了衣裳溜回之前那间屋子里,拿着朱砂墨块磨了整整一砚台红色的墨汁,忐忑不安地等着人回来。
小满心惊胆战地看着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砚台,又根本不敢开口提醒,只好在那里干着急。
皇后磨得犯困,歪在桌边掩口打了个哈欠。
小满忙趁机道:“殿下可是累了,不然还去屏风后面歇息吧。”
皇后正要摇头,就听得外面有脚步声响,皇帝从大殿回来了。她忙坐直身,一本正经地继续磨。
皇帝没说话,径直走到桌后,取一本奏折开始翻看,看了几行,提起朱笔要蘸墨,结果一眼就看到那满满一大砚台的墨汁。
异乎寻常地多,足够平日两天的量。
皇后见他顿了一下,立刻紧张起来,屏息静气等着对方发话,结果皇帝只是略一停滞,之后仍旧若无其事地蘸了墨汁,低头书写。
对方如此镇静,简直像没事发生一样,极不正常。这下换成皇后焦躁了,她心里像有许多蚂蚁在热锅上爬来爬去,极是难受。他不问的时候提心吊胆怕被问,他真的不问了,她又有些不是滋味,没精打采地继续慢悠悠转着朱砂墨,一时突然感觉既困且乏,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若是乏了,就先回去吧。”皇帝头也没抬地说道。
“啊?”
皇后之前才凝神和左贤王斗了一场,这下子一困,人也迟钝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她怏怏不乐地应了一声,将墨块放到一边,打算起身。
“阿萝。”皇帝突然唤了一声。
她瞬间清醒,仿佛炸毛的猫一样瞪大了眼。但皇帝只是取了绢帕,伸手擦拭她的脸:“脸上沾了墨痕。”
绢帕上的香添了松针和冰片,像是夏日清晨河谷的气息,是她和几个近侍亲自熏染的,熟悉的味道萦绕鼻端,温热的手在脸上拂过,她鼻尖一酸,突然有些想流泪。
“其,其实……”不由自主地,她开了口,可刚说出两个字,又卡了壳。
对方没有催促,似乎在耐心等待她的话语。
但皇后心中尽管百般纠结,最后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垂下眸,道:“蛮人里会蛮文的并不多,依我看连左贤王本人都不懂得,新蛮王不喜文字,这国书来历十分可疑,似乎并不是之前就准备好的,更像是临时所为,虽不知用意何在,但书写之人多半也在京中。此人懂蛮文,又能让左贤王听命于他,极有可能就是刻莫本人。”
皇帝沉默了许久,道:“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皇后心里微微一刺,莫名有些难受,她闷闷地应了一声,见他已经低下头继续看折子,便无精打采地走了。
回到紫宸殿时天色尚早,她一路都在懊恼,其实这些日子他心结未散,今日自己却还推三阻四不肯直言相告,皇帝心中想必十分失望了。
她走神得厉害,垮门槛时险些绊一跤,阿乙正好迎过来,忙扶了一把。
皇后揉着额角,慢慢走到椅子前坐下。
“殿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阿乙关切问道。
她摇了摇头。
阿乙略一犹豫,还是道:“殿下要找的后宫中手巧之人,略有一些眉目,小的已经找到几个符合条件的人选。”
皇后立刻精神起来,眸光微利:“是何人?”
阿乙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册子奉上:“刘大监特别热心此事,借这次端午节做长命缕的机会稍作安排,便有数百人毛遂自荐,小的查阅了他们的年龄籍贯和入宫时间,择取了其中最符合条件的一百余人一一登录成册。其中更有三十七人都自称宫中通用的百花结和如意结等等都是自己所创。”
“三十七人?!”皇后一愣,继而嗤笑一声,“百花结只有一种,却有这么多人来争,还真是有趣。”
她强打精神将那册子反复看了数遍,却也并未看出任何端倪,乾朝宫中所用的内侍和宫人是从原籍选送而来,父祖邻里都要登记在册,甚至有各地县官州官为保,甄别得极其仔细,来历都是确凿无疑的,这一百人中并没有人来自西北。
如此严密的择选步骤,想要李代桃僵并不容易,若真有蛮人奸细混入,他们费如此大的功夫入乾朝宫廷,为的又是什么目的?这些年可从未听说后宫之中有什么异样事情发生。难道真是自己多疑了?
她沉思良久,道:“总归人选已经有了,但椒房殿可要不了这么多人,我只留三十个,让他们自己去争员额,你选中的这些人,都好生观察着,尤其是这三十七人,多注意着些。特别是这段时日,若有什么异动,记得报于我知道。”正要合上小册,目光扫到其中一人名字后多做了个记号,不由奇道,“此人有何特殊?”
阿乙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含糊其辞道:“此人从前是尚宫局的女官,后来被贬去了掖庭。”
皇后见她语焉不详,与往日果断从容的模样大相径庭,不由越发奇怪了 。
阿乙被她目光盯得无奈,只好道:“从前皇上在御花园,曾被人不小心一盏茶泼湿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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