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这样坐了一夜？”
阿山活动四肢，站起身来。调息整夜，四肢并无麻木不适，反倒轻松不少。水波荡漾，沿岸山色尽收眼底，他深吸一口气，神清气爽，不由心情大好，还小心扒着船边，伸手去摸摸浪花。
水虽凉，可他的手却已热，衣袖打湿，也全然不怕，反倒还觉得衣衫厚重，想换件轻便薄衫了。
他正低头看水，忽然感到身后有气息靠近，立刻转头，竟看到一只脚朝自己踢过来，他伸手去抓，那脚却灵巧地闪避开，又缩回去了。
不用看人，只看那轻巧精致的靴尖，便知道是方子慕从高处下来，想要踢他一脚。
虽然知道，可阿山却不生气。方子慕昨日出手相助，带他运气那幕还如在眼前，那股柔中带刚，绵延不绝，如船下江水望不见头的内力，实在前所未见。
那功夫与辰砂寺刚劲猛烈的力道不同，缠绵如丝绕，却仿佛能四两拨千斤，拉着他的内力前行如带婴孩学步毫不费力。
虽然以前就有所察觉，现在阿山更是明白透彻，方子慕此人，当真深不可测，不可用常理揣测，须得多敬重包容才是。
“方兄，莫胡闹，我不识水性，若是真把我踢进水里，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他不横眉竖目，只是客客气气搭话，方子慕却像是不高兴了，伸手就在他额上弹过。
“踢你进水里自然就能原样把你捞上来，本公子叫你跳水你就得跳，可有什么不满？”
阿山摸着头，还是不生气：“不满倒是没有，只是不知叫我这一个不会水的跳下去，对方兄又有什么好处？”
方子慕垂着眼居高临下看他，眉头微皱，倒是对他的回答更不满了。
“好处？本公子什么时候是按好处做事的？”
“是，方兄说过，做事随心，都看你高兴。”
阿山靠着船舷坐下，还将旁边也掸掸干净，但方子慕连看也未看。
“如何？本公子的功夫，与那区区一个卖药的净光斋相比又如何？”
方子慕忽然说着，在他旁边站直，抬手挡着阳光，不知在极目远眺何处。想起他说该看看这下江南沿途的好风光，阿山也跟着看过去。
“为何又说到净光斋？方兄的功夫，确实令人信服，昨日出手相助指点的恩情，以后必当报偿，但我奉师命，要去拜师，更何况你我平辈，于情于理不可拜方兄为师，还望——”
话未说完，阿山脑门上又重重挨了一下。
比起之前嬉戏，这下手要重许多，头上嗡地麻疼一片，阿山不由得捂住头叫出声来。
“你这是干什么？！”
“你想得倒美，那卖药郎中不嫌你傻，我还嫌弃你资质愚钝，谁说要收你当徒弟了！”
方子慕这人，当真是喜怒无常。伸脚逗阿山时还笑脸盈盈，现在却怒容满面，拂袖而去，只留阿山在船边呆呆坐立，全然想不明白。
——
“两位老爷，上岸小心！”
船夫一声吆喝，声响还没落地，方子慕和阿山已经齐齐跳上岸去，走出十几步远了。
初上船时吐得昏天黑地，到应天郡外盛月湾下船时，阿山每日都按方子慕所教方式调息两个时辰，已经恢复如初，不仅未再犯过晕症，气色反倒变好不少。
应天郡正是雨后初晴，天色如洗，风里都是清甜气味，比起祝桥庄暖和许多，树木花草也都长得旺盛，几乎已看不到冬日萧索凋敝痕迹。
此处港湾，离主城还有不少路程，目之所及还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与来往车马。两人在路上走着，阿山四处环顾，看什么都新鲜。
“方兄，按你所说，天阳明法阁离这盛月湾不远？”
方子慕只在前面轻快走着，听他问话，头都没回。
“怎么，你想就这么杀进天阳大门去，放把火把主堂点了，再找找有没有什么密室暗道，救人名扬天下做个大英雄？”
“这……”
阿山一愣，听这人说得如此绘声绘色，好似在讲亲眼所见，其实他连天阳的门朝哪开都还不知。
“到底远不远，你随便找个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方子慕只看他一眼，就好似将他心思猜透，理都不理便又向前走。
阿山不服，又追上去：“都到应天郡，却不去天阳，那我们辛苦来此又有何用？”
“你去啊，”方子慕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又不拦着你。只是——”
“只是？”
阿山赌气，差点真的抬脚就走，听他这么一说，又停下步子转身：“只是怎样？”
“你那点吃饭的银钱，我可就顺便带走了。你到天阳门前，说你也是净光人士，叫天阳把你捉去，自然可以吃口饱饭。”
“你？！”
阿山心中大惊，再低头摸衣袖，扯衣襟，还解下包袱细看，里面值钱物件已经消失一空，只剩下几件换洗衣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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