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言余矜偏着头，抱起双臂。觉得秦战不过逞口舌之快，也是自己有恃无恐了，晓得他对他不敢造次的。
他轻蔑地笑了笑，似乎这个荤腔开得很没有威胁性。毫不害怕的，任由秦战脱了坚硬的军装，把他压到狭窄的卧床上。
“睡不下，你下去。”言余矜人一挨着被子，便用脚踹秦战。
秦战同他耍赖，横腰抱着他，半倚在他身上，半悬着身在外，其实不是一个舒服的姿势。他将言余矜的手握住，感受他常年写字的圆滑的指茧。
房间一切摆设随着铁轨的共鸣震动着，复杂的轻微噪音盖在二人身上，是蝉噪林愈静的效果。仿佛坍塌的世界里独有这一方天地。他在其中依着他，两个人合做一个人，就能抵抗人间失序。
言余矜懒得理会秦战各种亲呢，他真是困的。今早六点钟就被陈穆叫起来开会，比秦战早起了整一个时辰。他从枕下摸出一本德国存在主义著作的法文本，找到书签看了起来。翻译得其实并不好，不怪译者，本就是从语言生发出的逻辑问题，想要用另一种语言阐释，更是难上加难。
他看着译者解释了半天sein和das Sein，眼皮便开始打架。说起来丢人，言余矜不是为着看懂的，读此书只是助眠之用。
秦战当真安分地罩在他身上，偶尔像只长毛动物茸茸地在他身上压着鼻子磨蹭，鼻梁的软骨形状在他凸起的蝴蝶骨上滑过。言余矜觉得有些痒，更觉秦战重得没法。
他又踹了他一脚，被他两腿夹住了，言余矜打不过又难受，把书一搁，就往里头缩，想从单人床上让出点空间来，好让秦战再不压着他。
“不舒服？”秦战的头发该剪了，已有些长，落进他衣领中，刺着他，就像秦战这个人一样，修长的坚硬的年轻的气息。
言余矜叹了口气。说出来是在赶他，太残忍，于是只好默认。
侧着身子，秦战也换了一个动作，言余矜被他紧紧地环在怀中，却能猜到他还是睡在床沿上的，于是自己更缩小了：“过会儿你浑身都得痛。”他困倦地呢喃道。
言余矜是个男人，也并不喜欢以顺从被动的姿态被人箍在怀中，源于生理本能的耻辱。他过去和人同床却从不共枕。如今已经竭尽全力地在纵着秦战了。
秦战似乎亲吻起他的耳廓来，“秦战……”他叫了一声，想要喝止，睡意已然打败了他。
言余矜沉沉睡着。也不知是面壁不好受的，还是他潜意识作祟。他翻了个身，与秦战相对而卧，头埋得很低，手指松松蜷起拳头，藏在胸膛前。防备的心理，脆弱的抵抗。
从秦战的角度，看见怀中的他露着尖尖的睫毛的尾端，和锋利的鼻尖。像一株开错了季，风雨中的荷，高昂头颅。偌大的池塘，只有他一株，他开错了季。
他也想要躲在崇高的塔檐下遮风避雨，庄严的十二层，天上的白玉京。有着肃穆不可亵渎的美。却怕这座塔有朝一日也崩毁了，压断他仅剩的根须。从此便是无根之木，无脚之鸟。
言余矜的拳头忽然攥紧，他的脸寻找着秦战柔软的棉布衣衫贴上去，起绒的棉。
秦战的心跳烫着他的五官。秦战抚摸言余矜的后脑，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像为一只流浪而来的绒鸟顺羽。它拖着一只受伤的爪跳进他的巢里。秦战对他的夜莺说，“晚安。”语气低沉而温柔。
“当微风轻吻过山谷，大地在天空的怀里。就像在我身边熟睡的你，永远不会老去。”
秦战反手合上门，衣衫不整，胸前遍布褶皱。手臂搭着军装，黑发凌乱。
他在起坐间找到陈穆：“不要去扰言先生。让他好好休息。”
陈穆点点头，眼神却躲闪，“少帅，这车厢卧室……隔音不太好。”
秦战泰然自若，端起咖啡冷漠地：“不是让你把这一节车厢都包下了？”
“是……”陈穆心想，可我也是个活人啊。
手臂上还有睡出来的印痕，秦战放下衣袖扣紧了袖口。
“少帅辛苦了。”陈穆忽然道。
秦战不知其所谓，陈穆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的？
他换了件柔软的毛织外套，理着后领吩咐：“言先生需要一个秘书。从十七军找一个读过书会用打字机的。”
接着特地强调：“越丑越好。”
“再电袁将军，我们准点到达。”秦战用虎口把点32自动手枪的弹夹卸下来。“传令下去。手枪不要填弹，步枪概不上栓。元帅再三叮嘱，不能伤到使团一根汗毛。听见了吗？”
“今日……迎接南京商界代表进城……沿街一律清道，不许设摊行车。”警察拿着大喇叭，在内城四处巡视，连四平街的摊贩都撤走了。水方从屋里探出个脑袋来，北方真是无聊喏，不似上海，巷弄里走几步就能听到不少老爷明星们的韵事。
他嗑着一把葵花籽，想看看今天有什么大事儿。尤其听说是南方要来人，颇有些老乡相见的热忱。
一身黑皮的警察却面目狰狞吓了他一吓，用铁棍敲打屋外的墙壁：“看什么看呢？啊？一枪毙了你。”
水方朝地上啐了一口，砰地关上了窗户，“威风什么，我们少爷可是来做大官的。到时候好好治治你！”他这也是狐假虎威的心态了。日子拖的越长，隐隐地越多些担忧，最近到处烧香拜佛地求少爷早点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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