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右手搭在桌上，纤尘不染的外貌，“言兄回来了？少帅也在？真巧。”
他不客气地坐下来，向他们推了推一盘零嘴，自己嗑起来，手边已经堆了一碗壳子：“言兄的小厨子从哪里挖来的，瓜子炒的好，胡豆也炸得香，人盘靓条顺。要不兑给我得了，上厅堂也不会叫客人看笑话……”
水方揪着围裙下摆，人贴在厨房门框上，一脸又羞又恼又惊又怕，畏手畏脚，忌惮委屈的神情，既因为这不速之客，怕也因了言余矜。
言余矜自责不已，他想家里坐着这样一座瘟神，水方精神上不知怎么受折磨，担心给他惹麻烦，只能好吃好喝招待这个赖子，好容易以为自己回来了，开门又……
“卖给你？”他脸色沉下来：“顾灵辙，我不记得你母亲是这样教你说话的。”
顾灵辙手停了，叠起腿，“玩笑话，言哥怎么就生气了？”
顾灵辙的软肋是他的娘，他的娘已经死了，过去和他娘做过朋友的人，他还酌情给几分面子。
秦战摸出手枪往桌上一拍。踢开椅子，在顾灵辙对面坐下，“我请了你？”他双手插着兜，冷笑：“我怎么不知道。”毕竟顾灵辙跑到言余矜这儿来寻开心，到底是为了恶心秦战，知道他二人系在一根绳上。
“哎，”顾灵辙叹了口气，“从饭店出来透透气，刚好在街边闻到家乡味儿了。少帅把我们‘留请’在奉天，我连家都回不了，只好到言兄这儿蹭碗合口的饭吃。”
他跷着腿，手摸在膝盖上，悠然自得的。拿准了奉天只能礼遇他，变着花样来给秦战找不痛快。
水方因有人撑腰，便壮了胆上前去撤瓜子胡豆，顾灵辙翘起来的脚不经意踢到他小腿，他立马缩回手骂道：“你、你也吃够了吧！走走走，我们先生饿了！”
顾灵辙一时露出为难的神色，借了言余矜的话头，几分真，几分假：“我着实吃不惯北方菜，就想起我娘那手虾皮馄饨的味道，言兄，你说这个你记得吗？”
言余矜也是自食其果，顾母这等旧友，在他落难时也一如既往真心以待，连碗馄饨都不给顾灵辙吃，也太说不过去。
“吃一碗走吧。”言余矜右手按在秦战肩上，向水方扬扬下巴：“给顾少煮一碗来。”这话说得巧妙，吃一碗走，看似留客，实际也在赶人。
“不扰二位，我就去厨房吃。”顾灵辙倒笑吟吟，系着西服扣站起来，像真为了吃顿饭似的，跟在水方屁股后头钻进了厨房，一身白衣也不怕惹脏了。
水方一边给言余矜二人布上菜，一边给顾灵辙下了碗馄饨。不情不愿地递给他，两手插腰，守在他面前：“快吃，吃完就走！”生怕他出去给言余矜找麻烦。
顾灵辙坐了根摇晃的小板凳，端着斗碗，隔上一层热气腾腾，像不那么丑恶了似的，很寻常百姓模样。
“盯什么盯，”水方见他瞧自己，拿着擀面杖跃跃欲试，活脱脱一个恶工头，“眼珠子不会动啊你？”
顾灵辙悲喜交加地咬着馄饨，这厨子催命一般，简直想烫死他，但碗里又确实像是记忆中的味道。他口齿不清地对他讲，“我娘过去在苏州河南边摆摊……”
“卖汤包馄饨、阳春面。她原是苏北人。你是？”
水方的手艺其实杂得很，不过定型是在南京，言余矜那时在南京读中学。
“关你什么事哦？”没想到这个拿腔作调的顾少，娘亲竟是穷苦出身，水方一时忘了自己恶狠狠的角色，回话显得气势不足。
话刚说完，一只空碗便凑到他眼皮底下：“再尝尝汤包。”
饭厅的一席吃得悄声没息，隔着堵墙也不能再讲政事，怕叫顾灵辙听去了。
言余矜给秦战舀了一勺青豆泥，拌在珍珠米里，生怕他没胃口。这人午饭都没吃。“好了，”他低声劝，“瘟神一会儿就走了。你别闹得胃疼。”
秦战一切假以他手，只埋头吃现成的，言余矜“叮叮当当”给他夹来搅去，就差把勺子喂到他嘴边。
若去外头随意下个馆子点个包间，该聊聊，多少自在。顾灵辙是真恶心人，秦战恨不得掏枪崩了他。这叫什么，请鬼容易送鬼难。
“人看着嶙长嶙长的，怎么这么能吃。”水方对着顾灵辙犯嘀咕。这人吃光了他一屉包子，伸着两条长腿，碰了碰他腿肚，“走了，下次再来找你。”站起身很不要脸地说。边讲边从厨房后门走出去，临走还顺了根牙签。
他冲顾灵辙背影啐了一口，白吃还白拿，耗子没皮。
“喝点汤——怎么了？”言余矜疑道。秦战忽地搁了碗，疾步走到客厅窗前，侧身，警觉地拨着窗帘觑了一眼。
言余矜顿时提紧了心，有人？
这厢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右手搭在桌上，纤尘不染的外貌，“言兄回来了？少帅也在？真巧。”
他不客气地坐下来，向他们推了推一盘零嘴，自己嗑起来，手边已经堆了一碗壳子：“言兄的小厨子从哪里挖来的，瓜子炒的好，胡豆也炸得香，人盘靓条顺。要不兑给我得了，上厅堂也不会叫客人看笑话……”
水方揪着围裙下摆，人贴在厨房门框上，一脸又羞又恼又惊又怕，畏手畏脚，忌惮委屈的神情，既因为这不速之客，怕也因了言余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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