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凛冬已至,干冷的风从指尖传到四肢百骸。
巷间有一人着雪白披风,将整张脸隐没在宽大的兜帽下。
墨眸含着微光,注视着巷外的街景。
时过申时,灰白的云朵结成一片,沉沉的蒙住天空,只见躲在云层后的冬阳微露面容,随即又隐了去。
狂风大作,如同锋利的刀锋刮过面颊,只感一阵生疼。
巷间那人拢了拢披风,抬手压住兜帽。
往街上望去,摊主动作麻利,收拾好摊上的物什,忍着冷风侵袭赶紧回到家中。
街道两边的茶肆酒馆掩好门窗,又在屋内燃起了炉灶取暖。
见天色大变,学堂也早早散了学。
“顾攸,你家离得远,我送你回去吧。”
唤作顾攸的学生约莫十来岁,面相清秀,双眼蕴着光。
他回过身一揖,道:“路途也不过二刻,便不劳烦先生了。况且这风雨欲来,先生也要赶紧回去才是。”
学堂先生一直喜欢顾攸这学生,但自身性子使得他不愿多说,终是稍一颔首,道:“好,快回去吧,行路小心。”
不消片刻,冰得刺骨的冬雨密集的落了下来,滴答滴答响成一片。
地面瞬间浸湿,随后在坑洼处养起了一汪一汪的小池塘。
此时街头出现了一道瘦小的身影,巷间那人便抬首望去。
狂风裹挟着冬雨打来,顾攸不得不压低了荷花伞面,抵着风行路,但因他有些跛脚,所以走起来十分吃劲。
雨水渗进鞋面,又迅速攀上那袭素淡长衫,直至腰间。
鞋里灌了雨水,踩起来还‘叽咕叽咕’的叫着。
伞面遮住了视线,顾攸只得垂着头看着地面行走,以至于没能看见巷间那人正注视着自己。
忽然,一阵猛烈的风将街道边的茶肆窗户吹开,‘啪!’的一声撞在墙上,‘吱呀吱呀’来回摇摆着。
被惊到的顾攸这才停下脚步,抬起伞面,环顾了四周。
从窗户看去,狂风将茶肆内的物什吹散了一地,小二赔着笑跑过来,再次将窗户掩的严严实实。
就在这片刻之中,巷间那人才仔细打量了顾攸上下。
眉目之间确有八分像,但却不是他。
只需一眼望去,便知不是他。
因他独有那份清冷的身姿神态,还有那毫不突兀的知礼和分寸。
面前这小书生周身萦绕着读书人的书卷气,那双眼里略显慌乱的神情看起来还有些天真呆傻。
正环顾四周的顾攸看到了巷间那道雪白的削瘦的身影,只与那双墨眸匆匆一瞥,她便转身往巷子深处走去。
顾攸觉得这人奇怪,她淋着冬雨站在巷口,眼神还落在自己这个方向。
路过这条窄巷时,顾攸还往里看了看,却是没停留的。
行至中途的祁殊一顿,回身看着空荡的街道。
她墨眸一弯,竟让人一时间分不清其中情绪。
可刚至巷尾,踩着水花一轻一重的跑步声便传入耳内,顾攸一边忍着寒意,一边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也许是因她挺拔的身姿,所以顾攸称道:“这位公子,可愿共执一伞?”
只见祁殊的背影一僵,愣了好一会儿也没动静。
顾攸当是她没听清,又道:“公子,寒雨一淋可是要生一场重病的。若不嫌弃,与小生共执一伞吧?”
听他声音涨了几分,祁殊有些好笑,缓缓回过身来。
顾攸这才看清了雪白兜帽下那双湿漉漉的浓黑的墨眸,他的心中顿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不是熟悉,也不是陌生,而是奇怪。
“公子?”
祁殊淡淡一笑,答道:“我家很近,走几步就到了,倒是你快回去吧。”
“那你为什么不赶紧回家去,还在这巷间淋雨?”顾攸其实想问他刚才是不是看着自己,但转念一想,还是换了个委婉的问法。
“没什么,找人而已。”祁殊抬手指了指巷口,“小书生,多谢你的好意。你的家人来了,快回去吧。”
顾攸回头便看到寻来的爹娘,可再一回首,巷尾的身影便消失了。
“哎呦,都淋成这样了,心疼死娘了。”顾攸的娘一把将他护在怀里。
随即顾攸又挣脱开,道:“娘,您别沾了寒气。”
“我的傻孩子。”她摸了摸顾攸的脑袋,又问道:“你在这做什么呢?怎么不找个地方避雨?”
“没事。”顾攸嘴上说着没事,眼神却一直落在她离开的地方。
连顾攸都未曾料想,这个人带给他的这种奇怪的感觉在此后的十年里依旧无比清晰。
回到束门时,涂满正斜坐在窗沿,戏弄着一屋子的‘生灵’。
祁殊一面脱下湿透了的披风,一面走进屋子,“小满,你现在真是把这儿当饲养的地方了。”
说罢,祁殊还拎起来一只霸占着座位的兔子,随即自己坐了下来。
“饲养多难听啊,这叫与生灵共处。”涂满嬉笑着从窗户上跳下来,坐到祁殊对面,托着下巴道:“你刚会在凡间与束门之间往返,第一次去了哪里呀?”
祁殊呡了口热茶,然后道:“去看了看顾攸。”
涂满一挑眉,笑道:“你终于肯去看他了!之前看你那副样子,我们也不敢提。”
“让你们费心了。”祁殊道。
涂满摇了摇头,见她今日心情不错,便小心询问道:“你……”
“怎么了?”听他支支吾吾的,祁殊先问道。
“你还想死吗?”
她手一顿,随后笑道:“我的阳寿本就该尽了,所以谈不上死,只是我选择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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