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问“你跟他说好了什么？”，林永斌当然不理会。
陈衍在他眼里始终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大人们的游戏，孩子当然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林永斌敷衍道，“那边生意上出了些问题，他请教我几句，没什么大不了的——”
“舅舅，你们的事别瞒我，别他/妈——”，陈衍咬牙，试图找个更合适的字眼。
林永斌却只是抬抬眼皮看他，“阿行，我已经回答了你，跟谁都没关系……就是生意上的事。”
摆明了，林永斌不会告诉他一个字。陈衍踢开椅子，站起来，“舅舅——”
陈荡被他们带下山的当天，林永斌跟蒋常胜背着他搞得那些小动作，教他不经意撞见了。他问他的亲舅舅，林永斌只说“你放心，舅舅这不是要害他。只是看住他，防止他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弄得我们都不好收场。阿行，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不准你再感情用事。”
林永斌虽然嘴上说“这不是要害他”，可陈衍哪里敢真的放松警惕，亲自守了沈璇两天两晚，仰头看见那扇窗里的人还在，看见那些人果然跟他舅舅说的一样，只是跟踪、汇报，他才敢稍稍安一安心。
直到今天。
今天原是他婶婶叶青的生日，五十大寿，林永斌特意叫陈衍赶回来，一家人团圆，好给叶青庆生。陈衍心里再不放心沈璇，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拒绝林永斌，何况，这个人是叶青。这个世界上，真正疼他的那个人。
林家这座老宅子披红挂彩，难得有些新气象，叶青穿了一件新裁的香云纱旗袍，隔老远就迎上前唤他小名。陈衍送上礼物，陪叶青聊天、饮茶，顺道陪她招待林家那一门子老少亲戚，还有她的本家人。林家那一门老少，留在西城的不算多，可也决计不算少，陈荡施恩似的养活着这一大帮人，跟对待蒋家人一样。只要听话，他高兴时也乐得多喂他们几把米。
可到底跟曾经的林氏相去甚远。仰人鼻息过日子，怎么比得上花自己家的钱舒坦？
他们怨林震糊涂，引狼入室，竟把林家拱手让给了一个外姓人；也埋怨林永斌无能，守不住祖宗基业，不配做他林家的长房长孙。
可所有帐，最终都记在了陈荡头上。
仇恨的种子埋在心底，早晚都会破土而出。这群遗老遗少没有一个不恨陈荡。可想而知，数年后林永斌重回西城，给了他们多大的希望和鼓舞——
陈衍眼见这一群人眼睛里灼灼煽动的欲望，一个一个仿佛深夜里的饿狼，企图从陈荡身上撕下一片肉来，或者搜肠刮肚分走黑镜名下的金山银山。
一顿饭吃的五味杂陈，要多不是滋味，有多不是滋味。他们不是来给叶青庆生的，他们是把这场生日宴，当成了讨伐陈荡的誓师大会。
席间已经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叔伯们，找林永斌恳谈。陈衍在旁听见，来来去去，无非就是确认陈荡这一回是不是死定了，还有黑镜的财产要怎么分配。
他听了几句，饭没吃完就走了。
毕竟姓过“陈”，当了陈荡那么多年儿子，陈衍做不到跟林家人一起同仇敌忾；反过来，林家人也未必愿意他参与其中。虽然，他们要搜刮的都是陈荡留给他的东西。
林永斌扶了把鼻梁上架的镜框，对倒在地上的椅子视而不见，似乎对他这态度也不以为忤，“嗯？”
“舅舅不会忘了吧？”
“你答应过我什么？不会动沈璇。”
“如果沈璇有事，我不会放过他蒋常胜，也不会放过这里面任何一个人。”，陈衍凝晴，盯住林永斌，慢慢握紧了自己拳头，好像他说的“任何一个人”也包括他正对视的这个人。
他咬牙接着道，“舅舅，这些年你想我做的事，不管情愿不情愿，我现在都办到了。你要我回国，我回来了；你要我进黑镜，想办法接近沈璇，我也做到了；就是指示我拿我妈的鉴定报告去告老东西，这些……我都照做。”
他心里烧着一把火，近来愈演愈烈。
“我现在就一个愿望，要沈璇平安……就这一个愿望。”
“算我求您——”
“咚——”
林永斌沉默着看他从不跟人低头的外甥，膝盖一弯，铿锵跪在他面前。那挺直的背脊就跟一座山脊一样牢靠，让他一口气堵到了嗓子眼，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怒。
“这个沈璇，真就这么紧要？！”，林永斌气急了反笑，伸出一根手指愤怒的指向陈衍，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林薇当年。
“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
如出一辙。
都是为了一个人。
其实他更像另外一个人。如果不是清楚事实真相，只怕林永斌也要误以为这是陈荡的亲儿子。
骨子里一样。
情种呐。
“是。”
“两个男人？”，林永斌一瞬间有些迷惑，想说什么，又仿佛一度不知道从何谈起。猛然间又带出一些他并不想回忆起的画面。
“两个男人。”，陈衍回答道。
“舅舅，我没办法跟你形容这个人对我有多重要。我说了，您也没办法体会到。我这么跟您说吧，你跟我说的那些，前途、利益，理智……跟沈璇比起来，屁都不是。”，陈衍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在林永斌面前表明了沈璇对他有多重要，像是晚一步，就要永远的失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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