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今天洗衣服。
整个齐家沟自家有水井的屈指可数，村里有两口公用的大井，偏东和偏西各一口，方便村里人打水。
林家负责挑水的自然就是林家宝了，并不是每天都挑，一般两三天挑一次，视用水量而定。
正屋靠西墙放着一口大缸，每次挑水，需要来回跑好几次，三到四担水才能填满。
一家子的生活用水全指着这口缸，洗漱、洗菜、做饭、刷碗，人喝鸡用，每天的生活都离不开水。李怡第一次刷碗，因为中间换了一次水，用水不够节省还被老太太实实在在念叨了一回。
洗衣服是一定要出去洗的，至少林家是这样。
昨天晚上李怡烧了点热水，用毛巾简单擦一遍身体，略作清洁。洗澡是不可能洗的，就算她肯冒着再次感冒的风险，林家也没有这个条件。擦洗用的所谓毛巾，其实是一块布头，像是从谁不能够再穿的旧衣服上剪下来的，已经浆洗的薄厚不均，褪的看不出本色，形状也不规则。唯一可堪安慰的是这面料纯棉质地，而且是她单用的，每次用完就挂在自己房间里。
就着擦洗剩的那点水，李怡顺便洗了小内裤。
已经使劲拧干了，拧的尽可能干，又撑开晾了一个晚上，早上起床时伸手一摸，还是潮呼呼的。
内裤一件怎么能够呀？真是头疼。
她的秋衣秋裤该洗了。脏倒不是很脏，毕竟里面贴身穿的衣服，问题她不是感冒了吗，发烧难受那会儿很出了几回汗，干了湿湿了干，汗水不止一次浸染过，晚上又要充当睡衣，这般劳苦功高，不洗李怡真的要穿不下去了。
也没有可以替换的。
贴身穿毛衣有点刺刺的，这个李怡忍了，可总不能也空档穿棉裤吧？棉裤外边套有一件单裤，可那是外裤，如果天热不需要棉裤了直接穿无防，这要套在棉裤里面穿？太别扭了。
而且外裤是青灰色，也就是淡黑色，比较耐脏。看上去干净不表示它真的干净，摸爬滚打跟着她一路走过来……洗了。
尽管不舒服，潮呼呼的内裤穿在身上带来一种全身都不自在的湿凉，李怡还是皱着眉头穿上了。
棉裤是灰蓝色的。感谢没有见过面的爸爸妈妈的正常审美，没有给女儿弄一条花里胡哨的花棉裤，可以直接穿在外面。
想了又想，外套李怡决定不洗了。
棉外套洗了不容易干，怎么也得好几天，这么冷的天，一件毛衣可顶不住冻，关键是越洗越不保暖。至于外套上的灰渍泥印，最多用湿布使劲擦擦，对付着穿吧。
最终李怡自己要洗的衣服就三件，秋衣秋裤加一件单裤。小孩子身量小，三件衣服团起来不大的一小团。
正屋里林老太太也收拾好了，两大一小的衣服尽管攒了有一个月，加一块放盆里也没有很多。
李怡目测脸盆大小，不是自己能端得起来的，就没赶着去端。老太太拿过她手里的衣服，一件件抖落开来看，嘴里‘啧啧’两声，“城里养孩子就是精细，小小一个丫头片子，里里外外收拾的倒全乎，咱们乡下可没有这条件。”
她把秋衣秋裤翻来覆去打量半天，用手在缝合处比划几下，最后面露遗憾的摇头，卷巴卷巴塞盆里端起来，冲西屋喊了一声：“家宝，我们洗衣服得耽误一会儿，你看着点石头，啊？”
西屋没动静，老太太又叫，“家宝，听见没有？”
“知道啦，我能不管石头吗？吃饭前就说了两遍，现在又说，你净操些没味儿的心！”西屋回喊。
“赶紧上我屋里去，石头感冒没好你不知道啊？敢给我冻着他试试，晚上就让你自己带！一天天的，不能帮忙也别给我添乱。”
“马上哈，马上！”
林家住在村东头，偏东南向，在这个位置算是最靠近外围的住家，门前小路斜斜向外再上去，就是一个小山头。
山上长满了树，以灌木丛为主，向阳面平缓处零散着不大的几块田地，分给好几家做自留地，基本用于种些青菜，产量不怎么好，也还勉强过得去，充当菜园子能丰富一下餐桌哄哄肚子。
再过去就是山了，高高矮矮起伏不平，有的山头树木成林，有的稀稀落落，一些因地制宜开垦出来的田地散乱其中。
村里人洗衣服的小溪在村西。村东到村西，走过去有些远。
走的是泥土路，忽宽忽窄，有些地方干爽些，有些地方显的泥泞——前几天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夹雪，需要贴边走。
“脚底下自己注意点，踩进泥水里湿了鞋子，回头你就得打赤脚。”林老太太边走边叮嘱道。
“哦，我会小心的。”李怡也是服气这人了，合着他们家添了口人，衣服鞋子统统不用准备的吗？她要是没有厚衣服，冬天是不是就可以整天窝在炕上了？
正想着这茬，就听老太太道：“你说当初那两人也真挺有意思，临走临走了，还想脱掉你身上这件棉外套带着，真是、可真敢想！那我能让？那女人还想跟我急眼，啊呸——我老婆子就是好欺负的？不是吹，那两个就是一起上，也不是你爸的对手。”
“奶奶威武！”
“威武？”
“我听人说，过去大官升堂，堂下两排差人就会大喊‘威武’。奶奶又威风又有武力，可不就是威武嘛。那个女人敢跟奶奶叫板，吓不死她！”李怡抬起下巴，一脸与有荣焉的神气样，“我以后也跟奶奶学，做个了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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