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溪水冰凉，浸过水的衣服又冷又硬，搓起来那叫一个费力。
湿手再被户外的冷风一吹，李怡真是僵着手颤抖着把衣服洗完。
“我可没让你给家里人洗啊，你自己的衣服总要自己洗吧？”林老太利索的把衣服拧干水收进盆里，瞧见她一个劲的搓手，又把手放到嘴边呵气取暖，摇头道：“你这手是没干过活，手皮太嫩生，往后多锻炼锻炼就好了。”
她是不够可爱啊，还是不够懂事？怎么就忍心看她顶着寒风瑟瑟发抖的洗衣服？就不能在屋里烧点热水洗吗？老太太是不舍得那点烧水的柴火啊，还是舍不得儿子多担两担水？还以后多锻炼，就这么锻炼？非要把她软嫩的小手折腾的红肿裂口磨出一手硬茧？李怡心中吐槽，一时忍不住自嘲道：“听人说先苦后甜甜如蜜，先甜后苦苦如莲。奶，您说我这命咋样啊？”
“你才多大年纪，人生刚开了个头，往后日子长着呢，命好命歹现在说的可不作数。”
小丫头片子，想要她的强？林老太语重心长道：“叶子啊，你这心态还是没调整过来，你以前过的什么日子我不管，总归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以后你要学会自力更生，靠自己的劳动换饭吃，现在粮食多精贵啊，谁家也养不起闲人。你觉得这日子苦，比你更苦的村里也大有人在。跟过去较劲的人是傻子，人得往前看。叶子，奶为了你好，才教给你这些做人的道理。这居家过日子啊，样样活计你都得拿得起来，一技在身，胜握千金。”
“得，这就洗完了，咱们回吧。”林老太捶捶腰，端着盆边走边继续说道：“冬闲日子长，奶教你做女红，奶的绣花尤其绣的好，你不是老觉得自个儿聪明吗？真聪明还是小聪明，就看你能学到奶几分真工夫了。”
“奶，你听——有人喊，是不是找你？”李怡拉拉林老太衣摆。
“奶怎么没听到？小孩子走路专心点，不要东张西望。”林老太加快脚步。
“老嫂子，林家嫂子——”
不知打何处蹿过来一老头，上身穿着一件灰色棉袄，下身一件黑色棉裤，许是习惯，也或许为了防风保暖，棉裤裤脚用布条紧紧束起来。“老嫂子，我喊了半天，你倒是应我一声啊。”
林老太一脸茫然，“你叫我？”
“林家嫂子，你这就没意思了啊，”老头双手往袖筒里一揣，“满齐家沟扒拉扒拉，还有第二家姓林的？你说如今咱一个村住着，通共没隔几步路，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跟我这儿装糊涂有必要吗？”
“你是——”林老太仔细打量半天才恍然道：“哎呀这不是丁大哥吗？丁大哥，要不是你先打招呼，我是怎么都不敢认的，这变化可太大了。”
丁老头哼了一声，装，装得跟真的似的，“故人求见，其心至诚。老嫂子听而不闻，是羞见故人吧？”
“丁大哥说笑了，我老婆子人老眼花，一时没认出你来罢了。”又笑着颔首，“昔年分开时，丁大哥正当壮年，精明强干，前途大好。这些年我久居乡野，早成粗陋寡闻之人，此消彼长，实在无颜得见故人。”
丁老头脸一绷，口气愈见嘲讽，“老嫂子年岁见长，精气神却不减当年。当年你们可是让我好找啊，没想到你们竟然隐到这兔子不拉屎的乡下地方，一隐就是三十多年，兄弟佩服！”
他双手抱拳很没有诚意的拱手，复讥笑道：“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想到吧？隔了三十年，咱们又见面了，可见老天爷长着眼睛呢。”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丁老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落魄了，被打发到偏僻的乡下地方，却意外遇见心心念念半辈子的人。人既找到了，那东西就别想跑了。
他眼中的誓在必得林老太想装看不见都不行，只得苦笑道：“丁大哥还惦记那些个身外物哪？如今这世道，丁大哥还不清楚么？那些东西，还不如几袋子米面值钱。”
“值钱不值钱，你说了不算，我就问你，东西呢？”
“丁大哥脾气还是这般急，打年轻那会儿的急脾气到现在还不改哪？就是真让你得了，你又能怎么着？挨□□的日子很好过么？”
林老太叹气，“我们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年？难得故人相见，彼此境遇堪怜，正该互相扶持照顾，以望共渡难关。丁大哥这样红眉毛绿眼睛的为难我一个老婆子，老林地下有知，怕也要怪罪你这个老兄弟了。”
“怪罪我？”丁老头怪笑一声，“你竟红口白牙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对，没有这么厚的脸皮，你们夫妇两个当初也不能干出卷货潜逃的勾当，我他奶奶的就奇了怪了，你们做事不地道，到头来还敢倒打我一耙？还兄弟？我呸，有你们这么做兄弟的？算我老丁头前世不修倒了八辈子霉！”
又冷笑着道：“林老头倒是好运气，先走一步，若不然先吃我一顿老拳再来说话。老子一口气搁肚里憋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哪，你们做的太绝了，明明知道东西上头有人惦记着，人是玩枪杆子的，你们也敢卷了私逃？这不是拿兄弟们的命去堵枪眼吗？十多条人命，足足十多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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