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年关，家里的鸡有一搭无一搭的下着蛋，供不上两个孩子每天吃。
头天晚上，陆奶奶跟老伴商量这事，“要不就煮一个，小青和少卿一人一半分着吃？”
“一个鸡蛋就那么点，一分开到口不到肚，谁也吃不好。”陆爷爷不同意，“少卿的鸡蛋不能断，小青的先停了吧。”
“这样行吗？”陆奶奶怕儿媳妇有意见。
“有什么不行的？要过年了，这些日子家里伙食多好，少吃个鸡蛋亏不着她的嘴。”
“也中，反正少卿吃鸡蛋不当着人面，不能刺了哪个的眼。”
第二天早上，陆少卿提前拿到了奶奶给的鸡蛋，热热的揣兜里，一回头，就看到家里新来的小妹妹盯着他的衣服兜看，下意识的冲人家笑。笑到一半，想起答应李怡的话，又忙不迭收回来，端正了脸，跟人点头打招呼。
一顿早饭吃得不声不响。
饭后，一家人出门的出门，回屋的回屋。
陆奶奶收拾碗筷，陆爷爷坐在边上往烟袋锅里装烟丝。
陆爷爷有烟瘾，不算大，饭后必是要来上一锅的。他习惯抽旱烟，自己种的烟叶，晒干了再碾碎，粗梗细枝捡出去，一大包足够他慢悠悠抽上一整年。
烟抽到一半，于晓梅过来了。拿起一块抹布，在饭桌上一下一下擦着。
陆奶奶奇怪的瞅她一眼——儿媳妇向来不管这些的，今儿怎么突然勤快起来？
于晓梅口气很软，“爸，这么多年我也没能给陆家生下个一男半女，我心里挺愧疚的。”
陆爷爷心里哼了一声：愧疚？他还真没看出来。“行啦，说这些干嘛，你只要好好待少卿，把少卿当亲儿子待，我跟你妈就知足了。”
说句不该说的真心话，她于晓梅的亲生孩子，还未必比得过陆少卿呢。血浓于水，他跟哪个都谈不上，所以亲生与否，陆爷爷不看重这个。
不是他小瞧了儿子儿媳，就这夫妻俩的性子，一个憨厚中带着软弱，一个眼高手低不切实际，真要有了亲生儿女，还不定是个什么样的呢。
能比得过少卿？开玩笑！现在旁的他不管，只一条，在老陆家，谁都不能慢怠了他的大孙子！
“爸，少卿叫我一声妈，叫来顺一声爸，他就是我们的儿子，我们做父母的肯定不能对自家孩子不好。我对少卿特别中意，打开始头一回见面，我心里就特别中意他。他来咱家这么长时间了，孩子哪哪儿都不差，您和妈喜欢他，我和来顺当然也喜欢他。”
于晓梅先表明自己的立场，然后又说：“小青是我娘家侄女，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的，打出下来我就喜欢，特别喜欢。从前我和来顺没个自己的孩子，听一些老人说，抱个孩子多养些日子，时间长了自己的儿女缘就到了。”
“我跟娘家哥嫂好说歹说，抱了小青来家里养在跟前——都怪我不争气，到底没能给您生个孙男娣女。我娘家嫂子有一回还开玩笑，说我这么喜欢小青，是不是把小青过继到咱们陆家，做咱们老陆家的闺女。我真的挺心动的，可我不敢跟您说，不管怎么说，要过继，还是过继个男娃好，可以承继咱陆家的香火。好在咱们有了少卿，爸您对少卿又格外满意，我的心才觉得松快点，对咱老陆家总算有了个交代。”
陆子安“嗯”了一声，点点头，“这话是正理儿，自家的孙女儿，那没得说，生男生女不由人。要是过继，当然得男娃，香火传承是大事，过继个闺女来家，十多年巴心巴力拉扯大，拍拍屁股嫁人走了，不是白忙活一场？有那辛苦干点啥不好，给别人带孩子，怎么想的。”
于晓梅被噎了一下，顿了顿，“可是爸，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小青在咱家长大，纵不是亲闺女，也跟亲闺女差不多了，除了称呼没变，感情上我和来顺真是拿她当亲闺女疼。”
“嗯，看出来了。”陆子安道：“何止当亲闺女疼，人当妈的对亲闺女都没你这么疼，她亲妈都不如你。小青这孩子有福啊，这样疼侄女的姑，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
于晓梅总觉得陆老爷子话中有话，可她自己心里有鬼，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遂飞快带过，“在我和来顺心里，少卿是儿子，小青是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哪个都心疼，哪个都不想错待。小青已经上学了，少卿比小青还大上一岁，怎么也不能耽搁了他上学。秋上开学没赶上，这些日子我在家里给他补课，爸，少卿这孩子是真聪明，学东西又快又好，记性也特别棒，教他的生字，不管过了多长时间，再问他都记着，一点都不带错的。”
“原先咱们商量，寒假再开学，就让少卿插班进一年级，我看少卿这聪明劲儿，一年级可惜了，他可以直接读二年级，年纪上也合适。”
陆老爷子脸上的笑真心实意，“少卿这孩子就是聪明，学什么都快。”跟他学做木工活，就特别有灵性，又有眼力架，哎哟他可真是太得意这个大孙子了。
陆来顺在门外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一刻不停脚的晃悠。
陆奶奶看看老伴，再看看儿媳妇，叹了口气，出去了。
陆来顺立刻搓着手迎上母亲，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拉长的声音带着乞求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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