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薄暮时分，万年县尉官署庭院。
“张头儿，来点儿？”结束了一天的巡视，满身臭汗。李大抓了一把炒豌豆，让到张丰儿面前。
张丰儿不答，耷拉着嘴角，一张大脸拉得老长。
“其实也没什么啦！英雄不问出处。别人要想有个给圣上传话的机会，还没处寻门路呢，你管他传的什么话呢？”李大着了新衣，心情颇好。
“圣上大婚前是公主，有一两个喜欢的小道士，也是寻常。赶上了，让你传个话，你给传了，让你赶车你也赶了。有功，升你做县尉，翻了身，每个月多了这么些进项，多么好！你何必在意那些眼睛发红，脚底冒烟儿的人说什么呢？”李大见张丰儿桌上的那块素帕子料子不错，顺手就要揣进怀里，“这素丝帕子你也没用，我拿回去给奶娃儿做件坎肩哈？”
张丰儿却头也没抬，伸手把那素帕子抢了回来，揣回自己怀里，“这个不能给你。”
“相好儿送的？得！得！兄弟我没眼力介儿。您收好，您收好！”李大见张丰儿不肯，也没有坚持。
张丰儿什么也不能说。自正月十四崔浩在东市上托了他那一件事后，他就什么也不能说，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他这个素来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虽然沉沦下寮却总能自得其乐的汉子，几乎就要憋死了。
就连此时对着好兄弟李大，也只能大吼一声：“我不是拉皮条的！”
一边，溜达到他县尉官署里乘凉擦佩刀的几个麻脸前翊卫，如今的巡城武侯，听到他这一声大吼，也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张公，消消气。兄弟们都知道您不是拉皮条的。”
“您看，兄弟们还被当成了失宠的面首，被贬出来巡街，这也不是没法子的事儿嘛？”
“我倒是想当面首呢！你们看看我这脸，有我这么麻的面首嘛？“
“还面首呢，面饼吧！胡麻胡饼吧！“
“哈哈哈哈哈哈！“
“咱们十一个胡麻胡饼，圣上哪里有胃口吃呢？如今她应付大院君都应付不过来呢！”
“你这飞醋可当心点吃，当心大院君把你这麻脑袋揪下来打蹴鞠。”
“圣上待我恩重如山，谁敢冒犯她，我就砍了他！”
“甘露殿里夜夜冒犯，圣上亲自纳的大院君，你待怎样？”
“可是，圣上似乎圣体欠安。真让人担心。”
“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吧！都被退了亲了。”
“这是他阿爷站错了队，这哪里是他的什么过失？我说啊，还是要看阿爷，你看宇文护，他阿爷如今是大院君，他不是当将军领兵到武威去了吗？”
“看阿爷？看阿娘吧！他要是当今圣上肚子里爬出来的，如今他就是太子了。”
“不可能的事儿！当今圣上比宇文护他还小两岁呢！”
“算了算了，托圣上洪福捡了这条命，来什么都是福气。咱们不比宇文护小将军，出入平康坊，鸨儿都是捧着他。张公，你那筐免费恩客令编好目了没有？分几个给兄弟们用用呗？”
……
张丰儿抱住了头。
坊间如今都把他张丰儿作为蛊惑君王的小人之典型了。
说他在圣上还是平阳少公主时就帮着给她和崔真君拉皮条，传递私情消息。
说他在平阳少公主回宫登基之前，押宝颇准，跑到她渭河庄上自荐，百般钻营献宝，想做嫪毐，结果试用效果不够好……后来公主又看他诚心，让他赶车回宫，因此得了封赏。
还说，他……和那十一个麻脸翊卫，轮流侍寝，与公主大被同眠！
又有人说他其实是活儿特别好。只是公主登基后，因为他们麻了脸，大院君又嫉妒，才只好把他们几个赶出来巡城，可是因为他活儿好，心里还放不下他，因此硬是给他升了县尉。
——传得叫个一个污秽不堪。
更雪上加霜的是，前日，圣上竟然让三品的上官女尚书跑来，支使他到平康坊找了三个最最能干的老鸨，送进宫里。
这还不算，还令他大肆宣扬：“大院君每天晚上对圣上很不满意。因此圣上有事要请教那些老鸨……”
他这张大脸！！！！！要不得了！！！
如今平康坊所有的伎家都给他发了免费的恩客令！求着他常去照顾生意，提携提携！投进县尉官署里的恩客令都装了一筐！
上官女史还让他好生留着，编目建档！
他在城中朋友颇多，原本他们大多是不信之前那些谣传的。可是自打他从平康坊里帮圣上找了那三个老鸨之后，除了李大和这几个知情的翊卫，个个都揶揄他，说没想到他还藏了这一手，除了这头脑袋大，那头的小脑袋也不小，入了圣上的青眼，真是不可貌相。
——奇耻大辱！
“我说，张头儿，祸福相依，好事儿能变成坏事儿，坏事儿也能变成好事儿。你如今也算是声名在外，手上也有了几个闲钱。不如趁此机会再续上一弦，赶紧生几个娃儿。”李大还真是个好兄弟，倒是时时刻刻为他张丰儿打算。
张丰儿摇了摇头，“我不去祸害人家。”
“张公这话是什么意思？”听他此言，众武侯都起了好奇心，停了手上的活计，八卦了起来。
见张丰儿擦了擦鼻子，垂了头，还是李大代他分说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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