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那边一时间没人说话。
所有的声音都通过免提放大，一杯水被碰倒，手忙脚乱的抽纸，加重了的呼吸声。秦俨把勺子扔在碗里，端起碗，放到了厨房。
纪以余用手支着下巴，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
过了大概半分钟，王嘉乐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微哑，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倒有几分怯软：“秦先生……”
“我不知道……”
纪以余回过头来看秦俨，眨了眨眼睛，一副疑惑的样子。
秦俨靠着玻璃门，眼神落在他的身上。
这个男人的瞳色微浅，看起来像是琥珀色，看上去平白无故地显凶。连嘴唇都是薄薄的，冷着脸的时候，能吓哭一堆孩子。
几年前的纪以余还能被他吓住。
但是现在他已经游刃有余了，甚至还能笑出来，声音轻轻的：“怎么了？哥哥？”
声音不大。
但是手机那边一下就销声了，室内一时间静得能听到厨房水池的滴水声。
“没事。”
秦俨走了过去，只对王嘉乐冷声道：“你现在在哪儿。”
那边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在市里……”
“现在。”
他重新看着表面乖巧的纪以余，瞳色冷淡。
“赶回去。”
“是，是，我现在就……”
他还没说完，秦俨就挂了电话。
他敲了敲桌子，对纪以余说：“换衣服跟我出去。”
声音凉凉的，像水又像冰。纪以余哦了一声，随便披了一件宽松的长外套，拎着鸭舌帽就下楼了。他换鞋的时候，秦俨淡淡地看着他，忽然开口：“小孩。”
纪以余系上鞋带，抬头看他。
秦俨拿着车钥匙，往外走。路过纪以余时，长臂一伸，勾着他的脖子，把人往外面带。纪以余戴好自己的帽子，笑着上车，还问：“哥哥的房子被人烧了？”
“是啊。”
秦俨面色不改，发动了车子。他的袖子挽起来，能看到小臂上的纹身。
纪以余一直在看那个纹身。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滨海大道，只是站在门口，就能看到里面冲天的火光。浓烟滚滚，大雪纷纷落下，落在火光里，化成了一滴水，很快又蒸发了。
消防车已经过来了，王嘉乐也在。他呆呆地看着这栋起火的别墅，木怔怔的，火警问他一些问题，他却始终不说话。一回头，看到秦俨，眨了眨眼，泪水就掉了下来。
——桀骜不驯的他。
——在秦俨面前。
竟然是这个样子。
纪以余站在秦俨身边，手插进了兜里，淡淡地看着这栋完全烧起来的别墅。他的帽子压得极低，遮住了他眼底的自得与愉悦。
——对。
——就是这样。
这只是个威胁，仅仅是个威胁。是秦俨感知不到的，来自他单方面的威胁。
秦俨问火警：“这火应该影响不到别人吧。”
火警回答：“别墅之间隔得远，肯定是烧不到的。不过这栋别墅现在应该也救不回来了。”
秦俨点了点头。
“那就不救了。”
火警愣住了：“但是起火原因还没有找到……这么大的别墅，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烧起来……”
“没关系。”
秦俨把目光落在了纪以余身上。
那个小孩正在看着这冲天火光，眼睛里都是火焰的颜色。火焰上有漫天飞雪，浓烟滚滚。
王嘉乐擦了擦眼睛，磕磕绊绊地道歉：“对不起先生……对不起，我不知道……”
这个少年已经吓到脸色苍白了。
诚然。
他负担不起这样的损失。
“哥哥。”
纪以余笑着看秦俨。
用一种柔和的语调，轻声问：“这是谁？”
秦俨道：“他是谁你不知道吗？”
“哥哥说笑了。”纪以余垂着眼眸，走过来，揪着他的衣角，隔开了王嘉乐的视线。他道：“哥哥不说，我又怎么能知道呢。”
王嘉乐看着纪以余，脸色几乎是惨白。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这个人——
这个被秦先生放在心尖上的人——
这个人，心是黑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秦先生是知道什么的吧……
不然也不会让火警停手。
他就是，他就是想让这个小孩出气，哪怕是烧了房子。
纪以余方才同他说，他还是挺喜欢他的，不然也不会叫他出来。
不然。
他也会被烧死在这里面。
这个小孩，发疯一样，变态地，死死地，爱着秦俨。甚至那种爱已经变了质，求而不得让他疯狂，让他想铲除秦俨所有的情人，死死地霸占住他。
这是占有欲。
他甚至羡慕任何一个能爬上秦俨的床的人，而不稀罕自己在秦俨心里的某种特殊分量。
火警已经停了手，还向秦俨确认，是不是真的任别墅烧起来。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互相交换眼神，都从同事的眼中读出了“有钱人的快乐我们想像不到”的情绪。
秦俨微微皱眉，按着纪以余的头，往自己这边一带。他的额头重重地撞到秦俨的胸膛上，这小孩还闷闷地笑，伸手抱住秦俨的腰，帽子都掉了，露出乱蓬蓬的头发，往秦俨的怀里扎，闹腾得秦俨直接往后退了一步，敲了敲他的脑袋，道：“听话。”
“好。”
纪以余笑得收不住，就那样抱着秦俨，也不松手，手臂收得紧紧的。
秦俨这人的腰意外地细。
纪以余垂着眸，眼底有些薄薄的碎冰。他把头埋在秦俨的风衣里，心想，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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