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怪物？！
老板晦暗不明地留下一句话，拖着朝两侧弯曲的腿一瘸一拐地进了店里。小店里十分昏暗，透过玻璃窗只能看到两个炉灶和大蒸笼，板凳桌椅摆放在靠窗的位置上。丁祈眯了眯眼，努力朝里面看着。包子铺老板走回屋内时在门口停顿了两秒，一手艰涩地抬起来，就像是抬着自己身体之外、不受支配的零件，废了极大的力气摸到门边——丁祈猜那处有个开关。
其实现在打开灯才是对的，室外昏沉沉的天压在头顶，周身布满了逼仄的气息，这让室内也受到了影响，并不显得透亮。再加上现在目测的时间，怎么算都应该是打开灯迎接晚上买包子的客人的时间了。
然而包子铺老板却站在门边犹豫了一会儿，一手搭在开关上，仿佛在计算几个小时之后消耗的电费用不用得起。然后他古怪地扭了下脖子，丁祈和邵罇站在门口艰难地往里望着，他们看不清老板的表情，只隐约看到他稍微大些的动作幅度。
那动作很突兀，两人甚至眉心一紧，仿佛听到老板颈间发出的“咔咔”声响。然后他动了动，撑在墙上的胳膊“扑”地耷拉了下来，垂在身侧晃了两下。
那就像是肩膀处骨骼的连接已然松垮，只靠着脆弱的皮肉隐约将整条胳膊吊在那里。他晃晃悠悠地朝着屋里走去，身影借着微弱的光勉强打在窗户上。
在外观察的两人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就光明正大地站在窗口盯着里面看。而老板也没有再回过头，就当他们不存在一样。他走到笼屉边站定，仿佛在等待下一锅包子出锅。
“走吧。”邵罇叹了口气，在丁祈的肩上一拍，手指安抚地在上面搭了又搭，然后一手抓着丁祈的手腕一手抓在他肩膀上一转，就势带着他转了个身。
“……这儿的问题不在于有怪物吧。”丁祈顺着他的力道转过来，被他带着几乎是半靠在邵罇的身上。邵罇伸长了胳膊将他搂在怀里，俨然是个强势的保护的姿势，但动作却做得无比自然，甚至堪称是习惯。
丁祈手里还拎着那两个凉包子，顺着街道往前走时观察着周围，眉心慢慢锁了起来：“不只是有怪物这么简单，正常人也不像正常人。”他话音一顿，扭过头，在邵罇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指上瞄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转回脑袋，继续道：“你看街上了吗？”
“……嗯。”邵罇隔了一会儿才应声，视线从昏暗的街道上一扫而过。街道上行人渐少，他们多半都是脏兮兮的，腿脚有些或大或小的毛病。他们两个人本来就已经很狼狈了，可与街上的人比起来，却显得体面极了。这些人行色匆匆，仿佛急着回家做事。凑在一起的人鲜少交谈，形单影只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就没有人侧目看他们一眼。
“奇了怪了……”邵罇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你老公我过往三十多年回头率都是百分之一百起，五六岁跟着老神棍的时候差点儿被星探挖墙脚出道。怎么换了个地方还……这不是系统有问题，本质上是他们眼神有问题吧？”
邵罇说得煞有介事，丁祈身形一顿，狐疑着挑着眼梢望向他。他眼型细长，又是单眼皮，刻意朝上挑起就显得刻薄了起来，就算是不了解情况的人只要是看了丁祈怀疑的目光，都会觉得是邵罇撒了谎。
邵罇“哈哈”着干笑两声，搭在他肩上的手顺势抬起来往他眼睛上虚虚一蒙，不满道：“你干吗这么看我？这么怀疑老公的实力么？”他像个求偶的雄孔雀一样挺胸抬头，仿佛给他个翅膀他就能开屏，“老公的实力你不应该是最清楚的么？干吗这么看我多伤害夫妻感情啊……”
丁祈长而细密的睫毛在他掌心里搔了两下，就像是一根羽毛在他心上慢慢扫过。邵罇骤然闭了嘴，低垂着眉眼看向被半搂在自己怀里的omega。丁祈叹了口气，抬起手在他温暖的手背上拍了拍，轻轻将它拿了下来。
“你这逻辑……长这么大真的没挨过打吗？”丁祈匪夷所思地看向他。
“没啊。”邵罇大言不惭，“除了炖了老神棍养的大公鸡的时候。……哦还有一次，”他想了想，眼睛一眨不眨道：“没跟人打招呼直接把你标记了那次。”
“……”
丁祈张了张嘴，顿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默默转回脸，脸颊唰地就红了，幸亏天色渐暗不太明显。
邵罇微微垂下眼看了他一会儿，短促地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他们捋着一条街道逐渐到了头，天空彻彻底底地暗了下来。天上划过一颗流星，随着银河的轨迹渐渐隐匿到深色的夜空里去了。与此同时仿佛触到了某种开关，左右两侧店面的灯纷纷亮起，一盏一盏的昏黄的灯光连成一片，照亮了整条街。
“你猜他们是为了省电才等到现在开灯的么？”丁祈扬了扬下巴，示意道。
“……不至于吧。就算是这个原因，也不至于这么统一。”邵罇随手一指，“你看。”
在街上来回踱步的人几乎没有，而每间小店的老板却忙碌起来。笨拙、艰涩的身体仿佛随着灯光的亮起也打开了某种开关。他们穿梭于门店与外面的脚步依然蹒跚，速度却比方才快了不少，在这幅画面里填了一种诡异的麻利。
“太奇怪了。”丁祈低声呢喃。
他们转回身，想要往来的方向走回去，找个人问问这里的情况。而身后却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嚎叫，凄惨得仿佛遭受着什么酷刑。两人忍不住回了头，在黑暗中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抱头鼠窜，一边跑一边喊出哭腔。不仅如此，他还拽着个人。那人喊着什么似乎要他冷静，然而他却完全冷静不下来。明明身形那么娇小，跑得却那么快。
“……”
丁祈眉梢一跳：“……那是傅飞阳么？”
邵罇嗤嗤笑出声，无奈地点头：“好像是。”
丁祈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声骂了一句什么，他挣开邵罇抓着他的那只手，脚步顿了一下，朝着哭哭啼啼的傅飞阳离开的方向跑去。
“欸卧槽——”邵罇吓了一跳，连忙跟了上去：“你慢点儿宝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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