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过了两天的一个夜里，江眠洗漱好，躺在床上看书，他妈妈敲门进来了，坐在他床边，先是和他闲扯了一通，什么谁家孩子过年发了好多年货啦，谁谁谁结婚房子都装修好了又不结啦，他捧着脸在一边听着，过了一会儿，他妈妈看了他一眼，轻声问他，你怎么没联系你那个相亲对象啊？
“啊，没想联系她，过年太累了。”
妈妈眼睛一瞪：“你放假在家，饭也不做衣服也不洗，成天睡到十点多起床，你有什么好累的。”
“就是累嘛，心累。我这样去见人，人家女孩子也相不中我的。”
妈妈一听又不乐意了，憋了半天，憋出来一个成语：“妄自菲薄！”气鼓鼓地坐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什么，又问他：“你最近，没什么别的对象吧？”
江眠这下更无话可说了，他看了眼妈妈，想说您想的也太多了吧，但不知怎么回事，像是突然一晃神，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副画面，是岳然，岳然值日擦黑板，背对着他，他伸直胳膊要去擦最上面的字迹，校服短暂地脱离身体，陷进两块肩胛骨中间，他自己就坐在教室后排，盯着他后背的那块凹陷看。
他始终没有看到岳然的脸。
他其实不太记得岳然长什么样子了，当初是不敢看，后来是没机会看，这些年他变成一个面目模糊的，魂魄一样的存在，稀薄，但阴魂不散，存在于江眠的心里。
他缓缓低下头，颇有些无奈地说：“妈妈，真的没有别的对象，我这样，我找谁去啊。”
“什么叫你这样，哪样啦，我看你挺好的。”
“唉行吧，我改天去见她一面好了。”
“别改天了，就明天，过两天人家就走了，到时候你想见也没人给你见。”
“知道了知道了，”他彻底把自己埋进被窝里，“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江眠约了第二天下午，和相亲对象一起出来喝茶。相亲对象叫小马，他们一聊，发现是高中校友，话多了一些，聊了会原来的事情，老师啊同学啊，又聊了聊考大学，找工作，把人生头二十几年的重点拎出来讲了讲，聊到了五点，小马说可以出去逛一逛，然后找个地方吃饭了。
江眠这才把自己的手机拿起来看了看，之前他一直是反扣在桌面上的，一看先愣了一下，屏幕上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来自贺一洋。
他这才想起来，前两天第一次见面之后，他给贺一洋互留了电话号码，说的是有什么麻烦事了还可以找他。他这两天回家冷静了一下，才觉得当初自己这事做的有点变态，因为声音相像去勾搭高中生，实在是不大地道，如果贺一洋这次不联系他的话，他已经决定让贺一洋的电话就呆在他的通讯录里，再也不联系了。
江眠看小马还在穿大衣系围巾，说：“你别急，我先去回个电话。”
他走到了楼梯口，给贺一洋打了过去。在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里，他想，贺一洋保不齐这时候还在上课，他只打这一次，要是他不接，就算了。
等了个七八秒，电话里有了声音：“江……哥哥？”
江眠听到那声音，猛地把手机听筒按住，低头喘了几口气，电话会削弱人声音里一些特质，如果真实的贺一洋声音和岳然有个七分相似，乍一听会一惊，仔细一听还能听出不同，那在电话里的声音只能说，真假难辨。
江眠觉得自己现在心跳快的十分不可理喻，他稍微平复了呼吸，才又把手机贴近耳朵：“不用这么客气，直接叫江眠就行了。”
“哦，”贺一洋估计也是觉得叫哥哥有点奇怪，语气自然了些，“那个……我们那个补习老师，说什么这种关键时候了，不能再纵容孩子瞎玩，还说要找家长……”
江眠会意：“你想让我去一趟？”
“你要是嫌麻烦就……”
“不嫌麻烦，我去，”他这样讲，感觉自己有些殷勤得过了分，又补了一句：“帮人帮到底嘛。”他又问：“什么时候？”
贺一洋显然是更难以开口了，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最好现在到”。江眠愣了一下，哑然失笑。
贺一洋摸不准他这反应是去还是不去了，有些无措，江眠就让他无措了一小会，才说：“幸亏现在是假期，这要是在上班，还得办请假手续，就算想马上到也到不了。”
江眠到那里，衷心地感叹一声现在这课外教室真是比他们那个时候先进多了去了，在办公楼里直接租下一层，有办公区，教学区，教学区还分成多人教学和一对一教学，为了方便人参观，全部是玻璃墙。一进去就看到贺一洋垂头丧气站在那里，他经过他，对他说了句，走吧。
等和老师一谈，他才知道贺一洋叫他来可不止逃一节课那么简单，他被迫坐那听老师说了一通什么关键时候，成绩下滑，偏科严重，现在再不制定专项计划，等高考复习正式开始就真的来不及了。
他半听半走神，直到老师敲敲桌子，说：“而且贺一洋，最近上课经常走神，他原来可不是这样的，和他交流也能感受到他对老师比较排斥，所以我怀疑……当然现在只是怀疑，我怀疑贺一洋因为某些事情分了心。”
江眠一听，扬了扬眉毛：“您是说，他可能早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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