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知道自己在做梦。
哪怕在梦中，李怡也十分确定，她现在正在做梦。
天空很蓝，阳光灿烂，和煦的风，宽敞的庭院，含笑张开双臂的女人，向女人怀中奔跑着的女童洒落一地银铃般的笑声……
女人的面目仿佛罩着一层纱又似乎隔着一层雾，任李怡如何睁大眼睛都看不清楚，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笃定：那个女人，又温柔又漂亮！
“妈妈，妈妈妈妈——”
孩童一连串迭声喊着，声音透着十足的欢喜和依恋。
其乐融融的母女天伦场面，李怡看的欢欢喜喜，以至于好半天才突然发现，自己的视角好奇怪，忽而是个飘忽的旁观者，像是一缕被风偶然吹过来的纯粹的没有形体的意识，忽然又仿佛变成那个围着母亲撒娇玩耍的小朋友，说着童言童语，蹦蹦跳跳做尽各种简单幼稚的动作。
渐渐的，一种突如其来悲伤的情绪弥漫开来，所有的欢乐以一种飞快的速度远离淡化。天空变成白色，阳光不再温暖，先是庭院像是被水打湿了的水墨画，晕染飘散直至所有的轮廓彻底消失不见，而女人的身体像是水中的倒影，越来越失真，李怡茫然的伸手一碰，平静的水面被打破，涟漪四起，冲散了所有母爱的载体。
李怡茫然四顾。
消失的涟漪倏然极快的重聚，变成刚刚欢乐奔跑的孩童。低着头，不再有动作的小小背影透着说不出的沮丧和孤独。
那是她吗？好像不是，可又好像是她呀，明明有那么些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孩子啊。
心底泛起丝丝的心疼，又仿佛有些糊涂。李怡想要到孩童身边去，却被襟固在原地没法动弹。不，她好像没有身体，没有形体，她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却又分明能够感受到自己喜怒悲伤的情绪。
孩童动了，低着头，孤独的向前走，前方白茫茫一片雾气翻腾。李怡忽然大声叫起来，可声音卡在嗓子眼，越急越叫不出声……孩子仿佛听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冲她挥挥手，身影越来越淡，慢慢变成白雾的一部分。
而后白雾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越来越厚重，把李怡围在中间，推搡着，挤压着，让她简直透不过气来……
李怡在梦中苦苦挣扎的时候，弯弯曲曲的山路上，人贩子已经踏上归程。
“当家的，这回挣的钱，够咱家开销挺长时间，明年开春前就别出门了。”
女人边走边跟男人商量，“上次回家，听妈说队里都有闲话了，乱七八遭说什么的都有，咱们也当避讳一二，钱也不是一把挣的。”
“在意那些闲话还过不过日子了？有那背后传瞎话的工夫，用来做点什么不好？越穷越得瑟，咱只管闷声发大财。”男人浑不在意，“我心里有数，咱们出远门的机会不算多。年前年后的，看看吧，没生意就歇着，真要赶上出得起价的，我舍得不接，你能舍得把钱往外推？”
说说笑笑的拐过两道山梁，就是一片树林子。
树木沿着地势迤逦起伏，一眼望不到边际。
深秋叶落，林间略显几分稀疏，松柏等四季常青树种错落其中，间或三五成群，瞧上去仍显几分郁郁葱葱。
靠着林边行走，男人突然站住，侧耳细听着什么。
“有情况？”女人悄声问。
男人举手示意女人闭嘴，原地不动听了一会儿，最后脸色微松道：“没事，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走路踩断树枝的声音，这半天又没了，许是我听差了。”
“吓我一跳，这四野大敞的，哪有人啊？野物也不能大白天就出来晃悠。”
“野物跑出来，那不是现成送上门的肉？”男人笑了一下，小声道：“咱这身上揣着钱哪。”
“你呀，我说你也小心过头了。就咱们这扮相，这破衣烂衫的，你就是跟人说自己有多少多少钱，那也得有人信！”
“是这个理儿哈。”男人摸摸衣服内兜，“主要是今儿早上走的急，我把防身的那把刀给落山洞里了。”
“往后可得仔细点，这边人生地不熟，咱们又是捞偏门的，没把防身武器心里是不落底。也怪我，没想起来提醒你一声。好啦好啦，咱们晚上还得搁山洞里将就一宿，到时取——啊！”
话音末尾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
刚刚还同她谈笑风声的男人，被突然袭来的棍棒重重敲中后脑勺，一声不吭面朝下趴地上了，浓稠的血随即晕染开来。
“林——家——宝！”
女人死死盯着从树后转出来的男人，恨的咬牙切齿，“你敢、你竟然敢伏击我们！你敢杀人！”
林家宝手持一根手碗粗细的结实棍棒，一米长短，因为适才用了大力气，这时候两边肩膀略耸动几下，撇了眼倒在地上的男人，确认已经构不成威胁，轻吁一口气，“为什么不敢？不过黑吃黑罢了，你们没做过？我可不信你们手上没见过血。”
“杀人是要挨枪子的！你……”惊怒过后，女人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对方继续挥动着手上的棍棒，很明显，他不想放过自己！
没有旁人帮忙，怎么寻思自己也不是男人的对手，绝望浮上心头，“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你杀人害命，会有报应——唔！”女人紧盯着飞舞的棍棒，错身躲避却突然捂着脖子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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